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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狐?
莽虎?
朱沆看着徐怀策马而去的身影,也不禁怔住了,这才想透临行时王禀为何单独找他说话,要他凡事都找徐怀商议了。
而他之前完全没有将这当一回事,还以为王禀只是念及桐柏山众人庇护他的旧情,要他多加照料。
谁能想到夜叉狐、莽虎竟是一人?
朱芝嗫嚅无语。
虽说在他心目当中,夜叉狐也好,莽虎也好,都不过一介武夫,但他再眼瞎也看出他们在大同城内的形势有点不妙。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想着还是要靠武夫卖命,嘴再贱也得闭着啊。
葛怀聪诸将即便对桐柏山匪乱的内情有所了解,但他们说到底更不将桐柏山那旮旯一隅当回事,不觉得屁大点地方真能出什么人物,还觉得徐怀此时不过是仗王禀、王番的势逞威风而已。
却是如此,他们此时更不敢对徐怀给什么脸色。
天雄军奔袭大同,倘若能大获全胜,他们之前放纵将卒烧杀劫掠,甚至可以说是为震慑人心、瓦解契丹及诸虏斗志所采取的计谋。
而现在这局面,即便能强攻下内城,最后能保住胜利的果实,他们还得求着王番不参他们一本呢。
却是葛钰英俊而年轻的脸微微抽搐着,有几分狰狞之色。
这狗杂碎说什么话,以王番所授令箭示人只是告诫要他收敛?
他堂堂葛氏小公爷,何时受过这种气,叫一个鸟上都未必长几根毛的小武夫指着鼻子教训?
要说内心真正震憾的还是岳海楼与左右从桐柏山受招安充军的兵卒。
岳海楼像遭雷劈似的,握刀盯住徐怀远去的身影。
夜叉狐与莽虎实为一人,郑恢、董其锋他们生前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那郑恢、董其锋生前留下来那么来的那么多秘报,岂不是都要推翻进行彻底的梳理?
岳海楼突然间发现郑恢、董其锋生前留下来都是一堆烂帐,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没有心思去思量这些,甚至暂时拿徐怀没辙。
他更难以想象天雄军要是在大同全军覆灭,精心筹备多年的伐燕遭受重挫,相爷以及其他主战派官员在朝堂之上会受到怎样的攻诘。
这狗货是看到天雄军陷入绝境,北征伐燕即将遭受重创,才敢如此猖狂的吧?
不,伐燕一战,绝不容有失。
他得先顾着眼下。
想定这样,岳海楼朝葛怀聪走去,催促他赶紧将西城易燃的茅舍全部拆除,立即着手安排人马强攻内城,分派斥候摸清楚敌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派人分头去找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等人报信请援,任何一件事都耽误不得!
内心受到强烈冲击的,当然还有桐柏山卒以及受招安之后充当低级武吏的贼酋。
六千桐柏山卒里,除开陈子箫、高祥忠、仲长卿以及潘成虎、郭君判等头领级人物外,各家山寨还有大大小小三百多名头目,他们对天宣五年入秋桐柏山间声势浩荡的乱事,了解得比普通贼卒要多。
特别是到后期,郑恢、董其锋向高祥忠等人表明身份之后,陈子箫就有意将一些事泄漏给大小头目知晓,而这
些小头目在招安之后,多在河东路诸州禁厢军充当队目、节级等低级军吏;桐柏山卒也多分拆成十数到二三十人不等,由他们统领。
却是黄龙坡驿粮谷事发生后,高祥忠、仲长卿等担任都将、指挥使以上的将官,都被调任统兵职守。
曾几何时,在桐柏山贼兵及大小头目心中,莽虎徐怀就已经噩梦级的存在了。
他们落草为寇前,就是被肆意蹂躏践踏的社会最低层,使得他们对暴力有着天然的冲动,而落草为寇之后,在更为赤裸裸、弱肉强食的山寨,对暴力更为崇仰。
对莽虎徐怀,他们心目当中并无憎厌,更多的是畏惧,甚至还有一丝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崇拜与渴望,渴望自己拥有如此强横的身手,从而能笑傲山林。
当然,还是会有相当多的人,特别是层次较高的山寨头目,都会拿徐怀有勇无谋说事,以此消减自己或压制贼卒内心的畏惧。
对于夜叉狐,他们则缺少更具体的认识,诸多传闻甚至带有一些神秘色彩。
莽虎徐怀竟然是夜叉狐?
关键徐怀此时竟然还是得监军使王番密授信令、掌握四万兵马刑赏大权的大将级人存在,并非手里仅有一两百人马的小小都将?
难怪深夜监军使院卒举着他与潘成虎的名号,到处捉拿犯禁将卒,此时甚至还有大批桐柏山卒被扣押起来。
胜德门遇袭、陷入大火到垮塌,以及到这时组织人马从西南城发起进攻,天雄军都乱糟糟一片,甚至好多将卒都还在街巷间乱窜,没有找到驻营。
不过,诸多直接统兵的都将、营指挥使,手下有兵卒被徐怀扣押,他们还是清楚的,但之前满腔怒火,想着绝不能跟监军使这些杂碎干休,这会儿心里则想着莫要去触霉头。
…………
…………
“为何要暴露你夜叉狐的身份?岳海楼等人琢磨诸多蹊跷,极可能会怀疑你的身世上来!”
徐武坤趁朱沆与葛怀聪、岳海楼等人商议强攻内城事宜时,开了小差,赶到西北角楼来,看到徐怀与徐武碛蹲城墙下谈事情,凑过来问道。
徐怀暴露夜叉狐真身是临时起意,事前并没有跟徐武碛、徐武坤商议。
徐武坤心里有很深的担忧。
岳海楼此时为眼前的战局焦头烂额,难以思虑太多,但只要从大同逃归,静下心来思量,又与徐武碛突然间从太原城消失等消息结合起来,最终不难怀疑到徐怀的身世上来。
而徐武坤之前也听徐怀分析过,即便伐燕遇挫,对蔡铤等主战派官员是一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蔡铤为首的主战派官员不可能一下子失势。
徐怀的身世暴露了,除了蔡铤一系的官员会疯狂扑咬上来,朝堂之上的其他士臣也绝对不会因为当年王孝成冤死而对他们生出同情心,更有可能会怀疑他们别有居心而倍加排斥。
“五六千桐柏山子弟陷在大同,我不甘心最终只能救五六百人走!”徐怀昂然抬头看高耸的城墙说道。
“怎么能够救走更多的人?”徐武坤问道。
他们最初还是怀疑徐怀的预判,但徐怀所有的预料都一一应验,而这几天他们又将千疮百孔的
天雄军从头到尾看透,也确认天雄军覆灭已成定局。
葛怀聪、葛槐等将不足以依赖,但这个节骨眼上却又不能取而代之,大军一旦崩溃,混乱将会成眨眼间弥漫西城,绝非个人或三五人所能遏制。
而那时,是他们翻城北逃的最佳时机。
不管怎么算,他们能将目前所掌握一千人安全带走,就已经是天机莫测的绝妙算计了。
如此大势之下,他们怎么可能救走更多的人?
“只要天雄军不能攻陷内城,助萧林石消除异己,我们就有机会!”
徐怀拿出囊刀,在夯土城墙上刻出大同城的形势图,说道,
“现在能很肯定萧林石并没有真正掌握西京道的大权,甚至困守内城的残敌对萧林石还极为警惕。也因此契丹及诸蕃民众如此暴动,内城守军都无动于衷。萧林石此时所承受的压力,并不见得比我们轻。他既要消灭天雄军,彻底打消大越并吞云朔的心思,还要借天雄军打击、压制西京道异己,以助他重掌大权。同时,他也很清楚契丹大势已去,云朔等地的十数万族人很可能是他最想为契丹保留的最后火种,不应该消耗在无谓的消耗战上。我们虽然控制住陈子箫、萧燕菡,但军国大计之前,不容讲儿女私情,唯有我们有资格请萧林石坐下来谈几句话,他们才能真正的成为筹码……”
“你是想在大军崩溃时,接纳桐柏山卒往这里逃来?”徐武坤问道,“但是时间怎么可能来得及,大军崩溃到敌军杀透过来,可能就一炷香、一盏茶的工夫,到时候我们这边也一片混乱,只会叫敌军趁势掩杀进来,谁都无法幸免!”
“以葛怀聪等人的德性,他们一旦认定形势难以挽回,又或者说确认等不到援军,他们不会有马革裹尸的觉悟,只会翻城先逃,”徐怀说道,“葛怀聪等将战死而使大军崩溃,与葛怀聪等人翻城先逃导致全军崩溃,情况是一些不同的。前者我们很难准确预料发生的时间,而主将战死,消息会瞬间传至全军,同时敌军也会第一时间扑上来,根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要是后者,葛怀聪为了他们能成功逃走,一定会尽可能欺骗前部将卒继续坚守,同时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对敌军进行诱骗。如果是后者,我们在确认葛怀聪决意想逃时,告诉他们登城道的存在,你觉得葛怀聪他们有可能会怎么做?”
“你是说葛怀聪一定会借我们的登城道快速带护卫兵马翻城出去,也一定借我们的布置尽可能隐瞒他逃出城去的消息?”徐武坤问道。
“这确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倘若葛怀聪他们选择深夜翻城逃走,那至少能为我们争取三个时辰的时间,”徐武碛面容枯峻的说道,“当然,这其中的风险,要比我们直接翻城逃走要大得多!”
“五六千桐柏山子弟陷在这里,值得一搏!”徐武坤坚定的说道。
他武勇谈不上绝强,计谋也就中人之资,但有些简单帐,他会算。
桐柏山在天宣五年的匪乱里,青壮损失就高达一万二三千人,加上六千桐柏山寇被招安充军,使得天宣五年之前曾人满为患的桐柏山,青壮年直接减少了一半。
要有机会,他也不甘心五六千桐柏山子弟葬送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