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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听阿凶伯讲说岭南三大豪族正在兴头上,忽然被关跃亲自来叫到议事房去,心下不免忐忑,生怕关跃会在这个当口向他摊牌,强逼他交出实际并不掌握的阴行功贪污的证据,惴惴不安地跟随关跃回到驿站议事房,正在寻思着怎么才能尽快脱身时,就听关跃说道:“崽子,这几天辛苦你了。裴大夫对你能做得一手好汤饼赞不绝口,看样子已经记住你了,跟着我好好当差,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在此处立住脚,把你娘从关外接来一同享福的。”
他明明是在鼓励杨凌,可这番话听在杨凌耳中,却像是向自己摊牌的前奏,非但没令他感到丁点儿的兴奋,反而更加增添了几分紧张不安,抬眼瞥了一眼关跃,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关跃又说道:“就在方才,冼夫人派人来向裴大夫递交了一份欲在南塘镇修建粮仓屯粮,请求修建谷窿通往窦州、石龙郡等地官道的奏章,裴大夫要我找一得力之人立即用六百里加急将这道奏章传送回广陵,先报与广陵总管府,再由广陵总管府派员转呈回长安。按理说,如此重用的一份驿报本不应派你这个驿隶来传送的,然而裴大夫还住在驿站,我不便分身,阴全又在外未回,再者,我考虑,待你顺利地办完这趟差使,也可向上司举荐你转为正式的驿卒了,所以嘛,这趟前往广陵传送驿报的差使便交由你代劳了。崽子,你能办得下来吗?”
杨凌暗自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躬身答道:“多谢驿长抬举,杨凌愿意接下这份差使,定会顺利将驿报传送回广陵的。”
“很好。你的那匹马阴全骑去桂州了吧,我暂将驿马借与你骑,现在就动身启程,用六百里加急限期两日内赶回广陵,将这份驿报亲自交到晋王府长史张衡手中,若是延误了期限,崽子,你可别怪我也保不下你。”关跃将一份火漆封缄的驿报交到杨凌手中,一脸郑重地交待差使道。
杨凌接过驿报,转身要走,却被关跃叫住了,从身边的几案上又拿起一封书信,叮嘱杨凌道:“广陵总管府兵曹书吏老李与我相熟,这是我写给他的信,托他设法接你娘来江南,你见过张长史后,顺便把这封信捎给他吧。”
杨凌心念一闪,随即猜料到关跃如此急迫地劝他接养母娄氏来江南,多半是为了打消他心头的顾虑,以便拉拢自己站到他那一边,共同对付阴行功,却不便拒绝关跃的一番好意,当即接过书信,揣入怀中,向关跃道了声谢,转身出了议事房。
关跃有关跃的用心,杨凌也有他的一番打算:好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前往广陵传送驿报的机会,他决定利用这一来之不易的机会顺道前往建康灵谷寺去见见老蒋的堂兄无垢,同时也打听打听三郎的去向。不知怎地,和三郎相处时嫌她有点儿烦,一旦和她分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还真的有点儿想念她。
因是头一回独自外出传送如此重用的一份驿报,杨凌出了议事房,也顾不得回伙房和阿凶伯打声招呼,匆匆回房拿了件外出办差必备的蓑衣,径直来到马厩,解下驿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纵马疾驰出谷窿驿,向北跑了下去。
待身披蓑衣骑马一气跑出数十里地,杨凌才霍地想起,近两个月前,他和阴全两人全凭关跃在头前带路,才得以顺利从广陵返回高州谷窿驿的,这回关跃急命自己北上传送驿报,却没交待下北上的行程、路线,加之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又心急着赶路,未将北上前往广陵的行程路线打听清楚便动了身,这要是万一走错了路,耽误了期限,该如何是好?
一念既起,杨凌再不敢如先前那么急着赶路,不由得放松了缰绳,一边努力辩识着方向一边继续向前赶起路来。
所幸杨凌之前曾单独前往石龙郡传送过几趟驿报,了解朝廷凡五十里需设一驿的规矩,心里想着待赶到沿途经过的第一座驿站,再向那里的人打听清楚去往广陵的道路也不为迟,倒没觉察出关跃在给了他一个单独前往广陵办差机会的同时,也在对他的能力进行着试探和评测。
然而,事情却不像杨凌预想的那样顺利,他当日午后骑马从谷窿驿动身北上,直到天黑才抵达沿途的第一座驿站,这才省悟到,岭南不比江南其它地界,谷窿驿是朝廷在岭南设立的第一座驿站,决不可以五十里设一驿的寻常思路忖度谷窿驿与周边驿站的距离。
一想到两天之内必须赶到广陵,将驿报亲自呈交到张衡手中,杨凌不敢在驿站有片刻耽搁,当即向出面接待他的驿卒出示罢那封火漆封缄的驿报,说明此行的目的,要求立即启程,继续赶路。
那位驿卒见他传送的是六百里加急驿报,自是不敢怠慢,依朝廷成例为他更换了驿马,供应了干粮、水袋等必备之物,又向他指示了接下来须走的详细路线,就恭恭敬敬地送他上路了。
这一路风驰电掣般地北上,饿了渴了,杨凌只在马背上嚼几口干粮,喝上一口水;困了累了,也不敢再到沿途经过的任何一座驿站下马歇上一会儿,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加紧赶路。
杨凌算是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回古时人们用六百里加急传递文书的辛劳与艰难,愈加深切地感受到做一名驿卒的不易。
紧赶慢赶地,他终于在从谷窿驿出发后的第二天傍晚时分进入了建康地界。
低头打量着跨下那匹跑得浑身淌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驿马,心中估算着从建康渡江到广陵,至多不过还有半天的路程了,杨凌紧提着的一口气总算是放松了下来,牵马来到附近一座驿站,打算当晚就在这座驿站美美睡上一觉,再换过一匹驿马,第二天好早早地赶到广陵交差。
一天一夜骑马赶了近千里的路程,杨凌饭都没顾得吃上一口,一头扎到驿站为他准备的宿房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
然而,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他与三郎却南辕北辙,再次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