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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是那时候发生的事,却成为了梦魇缠绕着朱利安,每一个晚上都在重复上演。
随着“树林”组织的核心成员被一窝端之后,宗教裁判所通过扩线侦查,在教皇自治领内四处抓人,因“树林”案被牵连的人,据说多达400多人,涉及教皇自治领社会的各个阶层,有乞丐、有工匠、有农夫、有商人、有教师、有神职人员、还有圣殿骑士团的官兵、甚至有宗教裁判所的圣裁官……其分布而之广泛、渗透程度之深、规模之庞大、组织之严密,为世所罕见,连教皇本人也大吃一惊,如果没有被挖出来,这个谍报网络将对中央教庭造成何等严重的破坏,根本无法预料。
而这些被牵连的人之中,除了少数提前得到情报而成功逃脱之外,大部分人都被宗教裁判所逮捕,或者在遭逮捕之前被击毙或自杀。而被生擒的人,很多人都选择了宁死不招;虽然也有一部分人屈服于宗教法庭凶残的酷刑,贪生怕死、变节招供,但这些人要么是无关轻重的外围人员,要么是刚发展不久的新成员,根本接触不到“树林”的核心机密,他们的供词也不足以成为指证都里斯在教皇自治领内从事间谍活动的证据。
当然,被宗教裁判所逮捕的人当中,有不少是跟“树林”组织完全没有关系的无辜者,但考虑到宗教裁判所宁枉勿纵的“光荣传统”,这些无辜者的悲惨结局可想而知。因“树林”案直接或间接遇害的人,实际上远远不只400多人。
这个时候,造成这一切惨状的“罪魁祸首”--朱利安·卢梭,呈大字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他毫不节制地浪费体力来舞剑也到了极限,全身上下已经挤不出一丝力气,但他左手的五根手指仍如同垂死挣扎的毛虫一般蠕动着,努力地去抓横卧在地板上的另一个酒瓶。
辛辣的烈酒被倒进干燥、发烫的咽喉里,产生一股直冲脑门的眩晕感觉。但朱利安对此毫不在意,在这60多个恶梦之夜里,陪伴着他的只有剑和酒精。
大半夜已经过去了。再过一段时间,太阳的曙光就会从东方的天空出现;然而黎明之前是最黑暗,就像现在一样。
晃晃忽忽之中,朱利安眼前出现了幻象。首先是一张少女的脸,那位他日思夜想要救她出去的少女,最后他成功的,却最终也失败了。紧接着出现了哈根的脸,然后是“杰克”、塞琳娜、尤坦科……到最后,幻影又定格在一开始那位少女的脸上。
“我是个无可救药、一事无成的丧家犬。我没救了。就算是死,对我而言也是奖励,而不是惩罚。”朱利安沮丧地想到。
勿迷惑,勿沉沦,吾在此处,指汝迷津。
一把诡异、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朱利安的脑海中响彻。“幻觉吗?”朱利安原本迷迷胧胧的神志,在这把声音的影响下突然变得相当清醒;但这两个月来,朱利安每天都浸泡在酒精之中,他的神经系统早已遭到损伤,屡屡出现幻觉幻听,于是朱利安便对这把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声音不予理睬。
汝勿怀疑,吾明汝痛,吾成汝愿,吾在此处。
声音再一次在朱利安的脑海中响起,如同回应着他刚才怀疑它是幻听的猜测一样。朱利安“霍”地一声坐了起来,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朱利安,在听到“吾成汝愿”这句话之后,内心的一点点火苗又被重新点着起来。
“谁?你到底是何人?或者是何种东西?”朱利安向那个声音问道。
吾乃汝之友,吾乃汝之师,吾乃汝之臂。
“乱七八糟,我凭什么相信你。”
汝之所愿,吾可达成,吾在此处,汝请速往。
“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极罕见地,朱利安居然主动从地上爬起来,而不是像平时那样一直躺在地板上睡到晌午酒醒之后。他破天荒地推开了房间的门,一个人走到凄冷的夜色之中。
吾在此处。
在那把神秘声音的指引下,朱利安一步步地往不明方向走去,连他自己将要到达哪里都不知道。要是在平时,朱利安绝对不会任由来历不明的声音摆弄自己,但现在,他就像一个急病乱投医的病人,全因神秘声音那一句“吾成汝愿”,他不再需要任何理由就跟着对方走;而朱利安的心愿,其实只有一个。
朱利安所住的地方在教皇殿偏院的一间房子内。圣城绝大部分时间是禁止喝酒的,即使在短暂允许喝酒的时间里,可以用饮用的也只有是弥撒后象征圣血的低浓度葡萄酒,像烈酒这种东西,在圣城属于违禁品;但凡事总有例外。很难想象,在最神圣、最庄严的教皇殿里,居然会有这么一个酒气冲天、恶臭难闻的地方。在此路过的修女、神官们,无不掩着鼻子避开这间房子,他们不知道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两个多月来,从来没有看见过住在里面的人出来过,即使是每天送来的食物,也仅仅是放在门口。听宗教裁判所一些人说,住在里面的是一位曾经犯过罪的骑士。可那些修女、神官们就想不明白了,既然是犯过罪的人,为何不关在监狱里,还让其住在教皇殿这么神圣的地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还要在每天送来食物里,送上烈酒这类的违禁品。
明面上的事情,这些无法接触到秘密的修女、神官们根本无法理解,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在这个脉貌似光明的教皇殿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隐蔽角落,数十双眼睛就藏在这些隐蔽角落里,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这间房子和住在房子里的人。那个从来没有踏出房门的人,今晚突然走到外面去,令这些在长期的监视任务中感到枯燥无味的监视者突然来了精神,他们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知正在熟睡中的教皇。
跟随着神秘声音的指引,朱利安一路来到了一个他永远不想再来的地方:教皇殿的后山。准确来说,是屹立在后山的七罪之塔。
现在,这座高塔已经人去楼空,它自身所具备的毁灭性力量也荡然无存。朱利安抬起头来,在深沉的黑暗之中,这种高塔带给他一种无言的沉重压力。朱利安迟疑了,他的脚无法往前再迈一步。
切勿停步,吾在此处,等待汝。
那把神秘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脑袋里响起了,似乎对朱利安的迟疑不决感到不高兴,连忙催促着。朱利安感觉到,自己距离神秘声音的来源越来越近,而且那把声音就从高塔里传出来。“谁在塔里呼唤我呢?难道是教皇又带回了新的七罪守卫?”带着这样的猜测,朱利安推开了高塔底部的拱形石门,走进了七罪之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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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
贪婪;
饕餮;
懒惰;
妒嫉;
傲慢。
朱利安接连穿过了代表七宗原罪的七层楼,但每一层都是空无一人,看来教庭并没有对七罪之塔进行过任何修缉工作,那一天伙伴们与七罪守卫战斗过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最后,朱利安来到了第八层,这个他曾经支配七罪之塔屠戮数千生命的地方。
那种感觉已经非常强烈了,朱利安知道自己距离神秘声音的来源极度接近,但是第八层仍然空无一人。朱利安抬起头来,他明白神秘的声音就来源于高塔的顶端。他沿着当日苏菲娅走过的路,从一条爬梯爬上了塔顶。
这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在剑身上刻满了符文,半倾斜地插在塔顶上。
“我早该想到是这样。”朱利安望着剑,冷声道。在步入高塔之前,朱利安已经隐约猜测到,呼唤他的,就是这把由欧文带来、被苏菲娅插在塔顶上制止七罪之塔引来灾祸的神秘魔法剑:“忏悔之泪”。
吾乃汝之友,吾乃汝之师,吾乃汝之臂。
剑如此对朱利安说。
“我知道,‘忏悔之泪’,你呼唤我到此,就是让我来忏悔的吗?”朱利安扶着剑柄,在那一瞬间,残杀、背叛、欺骗……自己犯下的一幕幕罪恶,如同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间闪过。要说是忏悔,这两个多月来,朱利安何时不曾忏悔过?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
不知不觉之间,一滴混合了鲜血的热泪,从朱利安的眼角滴下,落在黑色的剑身上。
“嗡”……承受了朱利安血泪的黑色魔剑,发出了欢快的剑鸣,如同突然恢复了生命一般,一股奇特的魔力沿着与剑柄接触的右手,传递到朱利安体内。似乎并没有花费多大力量,朱利安就把“忏悔之泪”从花岗岩制成的塔顶拨了出来,他把魔剑高举过头顶。
黎明的曙光正好降临,从东方天际倾泄而来的光芒,将七罪之塔,以及塔顶上的一人一剑照亮。
在教皇殿的最高处,教皇所住的寝室。没有戴面具的教皇站在环形阳台处,看到了后山七罪之塔的塔顶发生的一切。“朱利安·卢梭,你终于还是拿起了那柄剑。”教皇在喃喃自语。
然后,教皇把银制面具重新戴上,离开了环形阳台,回到自己的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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