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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亘于宋、夏国境线的横山山脉,峰高绝岭,林深谷险。山间部落的羌人,生性剽悍,好勇斗狠,而且擅于攀援跃涧,是打山地战的天生战士。因此,历来是夏国募兵的重点地区。由此组成的步跋子军,堪称夏军精锐。曾多次与宋军在山谷地区交战,发挥山地战的特长,令宋军屡屡吃亏。
这支步跋子吃得苦耐得劳,敏捷矫健,无论是正面搏杀还是穿山越岭从后方突袭,都很出色。当然,这支军队也有弱点,而且不仅仅像晋五察哥所说的“羌部弓弱矢短,技射不精;若遇神臂弓,步奚自溃。”那么简单。
这些羌兵,勇则勇矣,却有着部落羌民固有的缺点:纪律性太差。
打顺风仗时,勇猛无比;处于劣势时,也能发挥狠劲,咬牙顶住。但是,一旦伤亡超过他们的忍受力,或者遇到有力使不上(比如远程射杀),无法发挥他们天生的悍勇之时,就会败退,甚至崩溃。督战队根本拦不住这些山间悍民,因为红了眼的羌兵会将任何拦路者剁碎成渣。
因此,夏国最高统帅察哥,才会发出“若遇神臂弓,步奚自溃”的无奈叹息。
现在,步跋子又一次上演“自溃”一幕了!但这回即便是察哥在此,恐怕也无可指责。
七百精锐步跋子,在第一轮五百发弹雨面前,被打死一百三十多个刀牌手。然后,经过短暂的装填弹药时间,第二轮五百发金属风暴,又无情地卷走了一百一十多条性命,其中最少有七十人是步跋子。
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来不及干!就死掉了二百人。超过三成兵力……步跋子是勇士、是猎手,但不是靶子,不是猎物啊!
就这么一小会,有没有一盏茶时间?二百人就变成二百具血尸,如此高效可怕的杀戮。只要还是人,都不能承受。余下近五百步跋子,先是仓皇后退,然后全阵骚乱,最后象见鬼一样哄地向后溃逃。
步跋子是夏军最锋利的矛头,从来在战场上都是起着表率作用的。结果这一带头可好。左右两翼只遭到轻微打击的神勇军与祥祐军步卒,也受到严重影响,恐慌蔓延。不顾本部军将斥喝、鞭挞,同样在骚动、混乱、然后,崩溃……
古代战场就是这样,哪怕你是一支十万大军。只要其中有几百上千人发生混乱崩溃,这种恐慌情绪就会像瘟疫一样急剧传染,然后象雪崩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全军崩盘。这样的战例在古令战场上屡见不鲜。
一刀未砍,一箭未发,甚至距离目标还有老远一大截,就崩溃?!李良辅执缰绳的两只爪子不断抽筋。脸上的表情就象被人当面打了个耳括子,再往嘴里塞了一坨屎……
野利荣则不停倒抽凉气,好象门牙突然掉了一颗,抽吸的声音特大特响亮……
而曹吉这个指挥使,那眼睛也瞪得堪与牛眼相比,几乎将整个拳头塞进嘴巴,不断用牙噬咬着,根本感觉不到疼……
但是事情没完,崩溃了就算完事了吗?
第三轮追魂索命的流火弹丸,再次从车城南墙五十辆战车的二百个丁字形射击孔。喷薄而出。
这个时候,夏军方才列阵与天诛军对峙了近一个时辰的恶果,就体现出来了——夏军步卒原本体力就已被烈日与酷暑消磨去大半,正准备进食补水时,又被“宋军”出城攻击打断。在全歼出城寻衅的“宋军”之后。本来应该好好休整一会。结果也不知道主帅发什么神经,要立即进攻。
夏军完全是凭着一场大胜之后,高涨的士气,憋得足足的干劲,杀向铁壁车城的。但是,现在这股气泄了……这一泄,可比早泄严重百倍。所有步卒都感觉到双腿像灌了铅、双臂像注了醋、五脏六腑像塞了一把烧红的炭……许多步卒跑不了两步,劲一泄就摔在地上,爬起来那叫一个费劲,更有的还来不及爬,就被无数大脚踩上去……
夏军步卒逃跑的速度,竟然比杀过来时还慢。结果五百发仿佛来自地狱的流火,在不到十秒的时间,至少将一百条性命带回了地狱。打完之后,夏军步卒还没跑出标杆为蓝色的区域。
枪声与死亡,令逃亡大军更加惊恐与绝望,无序而混乱。从狄烈所在的望楼上,可以清楚看到,掉头逃跑的上千步卒,与惊慌失措、还搞不明白状况,推着攻城器具的五百辅兵,重重撞在一起。
红了眼的步跋子,将手中的枪棒刀斧,全往挡道的辅兵身上招呼,瞬息打倒百余人,血染赤地。飞云梯被撞倒,攻城槌被撬翻,上千军兵溃逃,所过之处,满地狼藉,伏尸遍野。
尽管敌人已经快逃出有效射程,但停止射击的命令与鸣金声没有响起,火枪兵们就不会停止扣动板机……
从命中率上看,第四轮的射击效果并不算好,但就战果而言,丝毫不比前三轮逊色。追着逃兵屁股的弹丸,造成更大的恐慌,夏军步卒完全分辨不出,那追魂夺魄的枪声是否还有杀伤力,每一个人都感觉死亡的气息还在头顶盘旋。巨大的恐惧,使人神智丧失。这时,那十架庞大的飞云梯与两具攻城槌,就成为阻碍逃亡的障碍。当原本广阔的逃亡面积被十余具庞大的障碍物陡然分割、缩减之后,大规模的挤压、冲撞、践踏,就不可避免了……
夏军远远逃出百步射程之后,狄烈终于下令鸣金,停止射击。
喧嚣的战场也终于安静下来,硝烟如雾,缓慢地从车城前方飘过,风声仿佛也静止了。无论是车城里的天诛军火枪兵,还是五百步外的所有夏军,都要可以清晰看到,在两军之间的战场上,铺满了尸体。血肉模糊、血流遍野、刀断枪折、肢体残缺。旌旗金鼓丢了一地,攻城器具倾倒散架……怎么看都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撕杀战斗景象。谁会想到,谁能想像,这完全就是一面倒的溃败,两军压根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夏军最精锐的步跋子,就生生被打残了——最终逃回本阵的步跋子,不足二百人。神勇军与祥祐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千五百步卒,中弹毙命的不足百人,自相践踏的却超过半数。最后幸运捡回一条命的不过五百卒而已……
所有逃回本阵的夏军步卒。都是一头扎倒在地,像狗一样吐着舌头,烂泥一样瘫倒。这些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遭的军兵,此时的战斗力连辅兵都不如了。
狄烈微不可察地轻轻吐了口气,眼前的一切与自己的推演,以及在平定的军演差不多。战果更好,至少在军事演习中不会有这种溃乱发生。主要还是因为夏军第一次接触火枪,心理震怖所造成的续发性伤害,才是此战最大战果所在。
狄烈转头看到的是第三混成旅的两位主将,正惊喜交集地相互挽着臂膀,激动地摇晃着。而测距员更是大声向车城内所有士兵宣布,击败敌军攻势的胜利消息。下一刻,车城内欢声雷动。
张立欣然对狄烈道:“虽然心里有底,但胜得这般轻易,夏军败得如此之惨,还是大大出乎意料啊。”
释智和对比道:“若是以往的火枪兵、重步兵、强弩兵的方阵组合,即便可以击败夏军,也很难保证如现在这般无一伤亡,并且有如此之高的命中率。”
释智和这话很好理解,没有铜墙铁壁般的战车保护,士兵防护得再好。也难免有伤亡;也正是因为有了战车提供近乎绝对的安全,火枪兵在完全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射击状态几乎与靶场训练相当,将火枪的准确性、连击性、装填弹速度发挥到极致。这才有了只用了区区两千发铅弹的超低成本,前后不过一刻时。就毙杀数百敌军,生生击垮一支纵横数十载的精锐强兵。
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天诛军这边开心了,夏军这边就难受了。不!是既难受又恐惧。全军人心惶惶,连那擒生军近千轻骑,也不由自主向本阵缩退,远远脱离与天诛军骑兵接触,先前因歼灭千余“宋军”而暴涨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良辅强行压制住冲上咽喉的那一股腥甜,命人召来曹吉,兜头就是一鞭子:“这天诛军使用的是何等武器,你先前为何不禀报?!”
曹吉汗水和着血水,火辣辣地流淌,却不敢擦拭,哭丧着脸道:“末将先前与其交兵,也未见到过此种凶器……想来,是那车中暗藏杀机。此车城太过古怪,末将以为,以为……”
李良辅举鞭暴喝:“以为什么?说!”
曹吉低声道:“暂避敌锋,退回石州,待弄清天诛军所使用的武器情况后,再谋他图。”
应当说,曹吉这个对策还是比较稳妥的。为将者,纵然无法做到不打没把握的仗,起码也得做到不打迷糊仗。如今连敌军用什么武器都不清楚,怎么败的也弄不明白,再打下去就是糊涂仗了。
若是平日,以李良辅沉稳的将心,多半会接受。但现在却不一样,好不容易重掌兵权,甫一出师即遭如此惨败,这已经不是丢人问题了,而是丢权的问题。再一个,他早早还派出了一支奇兵。算算时间,这只奇兵就快到了。如果此时他来个全军撤退,那么这支奇兵毫无疑问会成为一支弃军,送给敌人的大餐。而这支奇兵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步跋子,步跋子败了,他只是丢权而已,如果他将这支奇兵拱手相送,搞不好就是丢命的问题了。
思虑再三,李良辅不得不痛苦地摇头拒绝曹吉的建议。但这样一来,又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不撤军,那就是要继续打。但下一步该怎么打?步军完了,辅兵拉上去也是送菜,还剩下骑军。
李良辅带来的这支银州讨伐军,骑军还真不少,计有轻骑上千,重骑八百。如果按常规战法,两军列阵而战的话,这轻、重一千八百骑,足以成为敌军的噩梦,更是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关键力量。但是碰上眼前这种车城,轻骑也好,重骑也罢,全都没辙。擒生军的轻骑,被敌军的骑兵看得牢牢的,无法动弹。重骑倒是可以动,但你能怎么动?用重骑去冲城?这得多脑残才会这样做。
重骑兵对一个国家的军力而言,是极度稀缺的资源,整个夏国的重骑兵,在国力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超过万骑。无论是士兵、铠甲、武器还是马匹,全是精中选精,优中拔优。重骑兵,是国力与军力的最高体现,怎么可能拿来当炮灰使用,搞自杀式攻击?!
这不是“过年摔青花瓷——岁岁(碎碎)平安”一般荒唐吗?
撤又不能撤,打又不能打,李良辅陷入了为帅以来最煎熬的一次选择。
就在这时,同样束手无策的野利荣突然惊喜叫道:“大帅,奇兵到了!”
李良辅倏地抬头,以鞭遮眉,极目远眺——东南侧烟尘卷扬,地面簌簌而动,似有成百上千大军杀至!那模糊不清但形制极熟悉的旗帜……没错,是奇兵到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