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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中,鼻子喷水喷得脑袋都好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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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好。
本是**的春天,但今天青色的苍穹极高远,居然很罕见的给人一种秋天的感觉。
天空极少云彩,极目远眺,才能在极远处的天边,隐隐见到一线白云。
那云也是极松散、极单薄的,就好像青蓏的身子骨,干巴巴没有肉。
“那丫头,还真没心没肺。”
想到早上出门前,咬牙切齿‘稀里哗啦’干掉一海碗猪脚面线的青蓏,再看看天边和她一样瘦弱的云彩,阴雪歌就想笑。
这么好的天气,家里还有一个吃饱了猪脚面线,抱着肚皮躺在屋檐下哼唧的蠢丫头等着。
“不用卜卦,定然大吉大利。”
这么好的天气,心情又是这么好,所以阴雪歌就笑了,很温暖的朝着赫伯勃勃笑了开。
赫伯勃勃呆了呆,然后皱起眉头,很不屑的昂起头,左手反握住了腰间佩剑。如果不是附近贵人太多,阴雪歌觉得,这家伙肯定会拔剑出鞘三寸,用森寒的剑锋威慑自己。
摸摸腰间皮囊,阴雪歌就笑得更加快意了。
一刻钟前,圣庙中渭北郡众家主加注的戏码,上演了没多久就烟消云散了。
渭南郡众家主在阴九幽的目示下,没人应战,大家都是打个哈哈就此作数。
用阴九幽盖棺定论的话来说,那话真是精彩,阴雪歌想起来,都是觉得口齿流芳。
“春狩大祭,乃渭南渭北阴家族人,操演后辈子弟,祭祀先祖,告慰祖先之神圣事体。”
“小儿无状,以罅隙恩怨相约赌斗。妄谈搏命云云,此乃小儿游戏制作。诸公何等人物,岂能效小儿形态?若是真个在二小儿赌斗之上下注,传说出去,岂不显得我渭南渭北,气量狭小,一如小儿辈?”
这话说得。真好,真妙,阴雪歌爱听。
连敲带打,稳定了渭南诸家的人心,还群嘲渭北诸家家主。
一众老大不小的,都是当家做主的人。还想要仗着两个小儿辈的赌斗,捞一笔钱财,这事情传出去,还嫌不丢人呢?你们渭北的老不肖可以丢人,我们渭南郡的可都是‘诸公’之列,谁会陪着你们一起丢人呢?
这话说得,真妙。真有趣,很合阴雪歌的心思。
两小儿辈,为了罅隙小事,妄谈搏命。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一下就将那血淋淋的凶狠味道吸收干净。阴九幽上辈子,肯定是专职扫大街洗地之人。
阴雪歌可不想引人注意。
他和赫伯勃勃的赌斗是为了一条龙鲤,大而化之,可以说是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为了一个宠物而闹出了意见,相约在丛林中猎虎驱狼,以猎物多寡决定宠物的归属。
看看,阴九幽定下的这个调门多好听?
没有丝毫阴谋诡计的气息,没有半点阴森险恶的味道,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小儿辈玩耍的小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阴雪歌就喜欢这种味道。大家都不要太用心注意自己,这才方便自己办事嘛。
叩拜太古圣人,立下赌斗契约后,大祭乐再起。众人叩拜圣人,离开圣庙。
完成繁琐的礼仪之后,太阳已经从头顶向西边挪动了一丈远,人影都已经东斜好长一截。
渭南渭北两大阴家,其他数十世家豪门,大家分成两个阵营,合计有过六百子弟参加赌斗。这其中,渭南渭北两阴家就贡献了一百九十八名精锐,其他诸家最多的也不过是出动了十五人。
众人离开圣庙,站在庙前广场上,四周围观人众就纷纷涌来,一时人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最后一刻钟时间,让参加春狩大祭的青年品味一下人间最后的温情,叩拜自家爹娘亲眷。
六百多人中,能有三成活着出来,就是很不错的成绩。
大半青年,都会留在四绝岭深处,成为禽兽口粮。或许这一刻钟,就是他们和亲人想聚的最后一刻。
阴雪歌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中,四周人流汹涌,却无一人和他有关。
现场起码数千个和他有着同样姓氏的人,但是都和他没半点关系。
他是阴雪歌,他名叫阴雪歌。
他抬头看着天空,青色的天空极其高远,只有极远处的天边才能看到几丝枯瘦的云。四周无数人纷纷扰扰流露真情实意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枯瘦如柴好似猴子的青蓏,还有……
比猪还要肥胖的,阴飞飞?
那一大块活动的大白膘突兀的在脑海中闪过,阴雪歌浑身一寒,肠胃一阵饱胀。
他回过头,向圣庙的大门望了一眼。
赶紧忘记那个大胖子吧,他怎么会想到他呢?
圣庙内,那条龙鲤乖乖的蜷缩在鸟笼中,被当做筹码,供奉在香案上。
春狩大祭持续三个月,十年一度的大事情自然不能随意对待。数百各族经营,会在绵延数千里的四绝岭中生存三个月,狩猎野兽,或者化身野兽狩猎人类,或者被野兽以及和野兽无异的人类狩猎。
三个月内,这条龙鲤都会乖乖的呆在圣庙中。
三个月后,阴雪歌斩杀赫伯勃勃离开四绝岭,龙鲤就是他的。
“这家伙!”
三寸长的小龙鲤流线型的身形在他眼前闪过,他会意的笑了。
‘呼哧’喘气声传来,刚刚还在脑海中出现过的大胖子,突然从他身边冒了出来。
阴飞飞踏着阴风步,犹如一头肥胖而骄傲的天鹅,艰难的闯开人群,翩翩然降临。
他一把抓住阴雪歌的手,拉着他就往一旁僻静角落里走。
从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大的交情,阴雪歌丝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到了广场僻静处。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后,一口黑漆漆的铁木箱子沉甸甸的放在树荫下,阴飞飞的小眼睛飞快向左右溜了溜,然后重重的踢了箱子一脚。
“老大,我爹给你准备的好东西。”
被阴飞飞神经兮兮的表情弄得一阵紧张,阴雪歌同样飞快的望望左右。打开了箱盖。
四尺长,一尺宽、一尺高,厚一寸的铁木箱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九支黑漆漆黯淡无光的合金箭矢。
通体以阴雪歌不认识的秘法合金铸造,三棱锥形的箭头长达一掌,这样的箭头拥有极其可怕穿凿力。
让阴雪歌瞠目结舌的,是箭头、箭杆、箭羽上合计三十六枚法纹。
符文兵器中。三九法文以下,是为低品符文兵器,阴雪歌手中烈风弩三道法纹,是符文兵器中下下品;雷鸣弓九道法纹,是符文兵器下品;阴家庄园守经人抱在怀中飓风弩,不过二十七道法纹。那算是下品符文兵器中顶级的货色。
眼前符文箭矢,每一支铭刻三十六枚法纹,这已然是中品符文兵器。
更骇人的是,这是一次性消耗的箭矢,不是重复使用的弓弩。
这样的箭矢,甚至可以击杀修炼功法有成,功法内全部窍穴开辟。周身元气如龙,气走百脉的练气士。若是赫伯勃勃中了一箭,怕是巴掌大的碎块都难得找到一块。
“哪里来的?”
阴雪歌一把将铁木箱塞进储物皮囊,扭头冷肃看着阴飞飞厉声低喝。
中品符文兵器级的箭矢,虽然还不是正式的供练气士使用的法器,因为其特殊的远程打击效果,受到官方的严苛控制。这等符文箭矢,每一支都有明码编号。每一标号对应某一州、某一郡的官方武库,一旦有丝毫遗漏遗失,相关人等一律灭门。
阴飞飞居然将这等掉脑袋的玩意,就这么摆放在了大树后?
他怕他自己,他的老爹,他老爹的九个大小老婆,十五个兄弟姐妹。全家二十八个丫鬟,十二个家丁,四个花匠门房苦力等死得不够快么?
“没问题。绝无问题。”
阴飞飞从未见过阴雪歌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他吓得浑身哆嗦。满身白肉起伏犹如波浪。
“老大,我爹比不得你爹,九风伯是巡街法尉,那是官呀。”
“我爹只是渭南库吏,熬了一百五十年,算是熬了一个正典吏的头衔。”
“但是,吏也有吏的好处啊。每年这库房中,按《律》总有损坏销毁。”
凝视阴飞飞缩得针尖大小的瞳孔,阴雪歌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些东西,是按律销毁的?怎会在这里?”
阴飞飞小心的向四周望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
“不是渭南武库的,是渭北武库积年的存货,法符快要失效,按律销毁。”
“我老爹用了些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从那边弄来的。”
沉吟片刻,阴雪歌狠狠的晃了晃阴飞飞的身体。
“知"qingren"呢?”
“全死光了。”
阴飞飞毫不含糊的看着阴雪歌。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些事情,《律》再森严,总归难免。”
阴飞飞麻利的述说着他父亲的生存哲学,或许,这也是他未来漫长的千年寿命中的生存哲学。
他父亲是正典吏,既然是吏,按《律》是可以世袭的。
这个世界,无数国朝,官职只能恩袭,爵位可以世袭,而同样能世袭的,是吏职。阴飞飞作为他家的长子,他就会袭承他父亲的吏职,无非按律降级使用,他父亲是正典吏,他就是从副典吏入手而已。
这一套生存哲学,他父亲在他懂事的时候,就开始耳提面命,向他传授诸般机巧。
“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想要弄点好处,这玩意在黑市上,一支价值二十两黄金。”
阴飞飞笑得很和气,目光中充满了对阴雪歌的浓浓感情。
“这是五十年前的旧事,如果有后患,早就事了。”
“所以,这符箭很干净。到了四绝岭,碰到厉害对手,只管用。”
“就算查出符箭的归属,那也是渭北郡的人倒霉,和我们渭南无关。”
沉默了一阵,阴飞飞肥硕的双手用力的拍了拍阴雪歌的肩膀。
“老大。我怕死,不敢去。我不想你死,所以,活着回来。”
阴飞飞块头比阴雪歌魁伟许多,他胖归胖,比阴雪歌还要高出一个头去。
看着肥硕惊人的阴飞飞,阴雪歌突然想到了年幼时。自己和这个大胖子瞎胡闹的事情。
因为胖,整天被同族孩童欺负,只有自己不知为什和这胖子投缘,将那些孩童打得鬼哭狼嚎。
因为怕死,阴飞飞对其他一切都不用心,就是一套阴风步走得无比熟络。甚至比自己还要好。
“怕死,是美德。”
“谁不怕死呢?”
用力给了阴飞飞肥硕的胸脯一拳,阴雪歌压低了声音。
“等我回来,去我那里住吧。你这体型,不能住自家了,九倸叔,管不住你这张嘴。”
狠狠瞪了张口欲言的阴飞飞一眼。阴雪歌冷哼了一声。
“只会逃命,有用么?我会监督你,淬体成功,破开窍穴,成为真正的练气士。”
抬头看着青远的天空,阴雪歌的语气变得很是飘忽。
“凡人,千年寿;炼气士,依旧千年寿。哪怕到了地动天摇。星月摩挲的境界,不服灵丹妙药,依旧千年寿命,这是注定的。”
“唯有五气朝元,唯有灵神大乘,才能去那苍月之上,得享万年岁月。”
“跟着我。飞飞,跟着我,我带着你,一起去那七轮圆月上瞧瞧看看。”
阴飞飞小眼睛一阵乱眨。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阴雪歌。
“修炼,真的太苦。破开窍穴,吞吐天地元气,弄不好就要爆体而亡,我真怕。”
“我做个副典吏就很好,金银钱财无数,吃喝用度无忧,找百十个女人,然后……”
看着一脸猥琐笑容的阴飞飞,阴雪歌狠狠给了他一脚。
“苍月之上,美女比这元6世界要漂亮一百倍。而且,据说……”
斜睨阴飞飞一眼,阴雪歌冷笑连连。
“传说中的阴阳合修之术,能让男人欲仙欲死、死了又死的功夫,只在那苍月之上传承哦。”
阴飞飞呆滞,僵硬,然后白嫩的大白脸突然变成赤红一片。
他气喘吁吁的一把抓住了阴雪歌的肩膀,咬牙切齿的着狠。
“老大,带我上去。我要,一个一个,日死她们!”
赞叹的拍了拍阴飞飞的胳膊,阴雪歌满意的笑了。
多淳朴的少年啊,多纯真的梦想,多淳厚的言辞。丝毫不虚伪,直指本心,直达大道,‘日死’二字,可圈可点,算是阴雪歌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零两个月,听到的最精辟、最精粹的两个字。
男人嘛,雄性生物,繁衍后代是本能的原始冲动,说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词汇,有什么意义呢?
冲上九天,到那七轮圆月上去,循照本心,做自己想要做的,应该做的事情去吧。
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广场上传来了阴九幽、阴八极的朗声呼喝。
用力的拥抱一下阴飞飞,腹诽阴飞飞过于肥硕的雄伟,他居然一把抱不住这家伙。
摇摇头,头也不回的走向广场,走向慢慢从高空降落的数十头巨型妖禽。
这些妖禽清一水的‘摩云大鹏’,翼展十余丈,可供二三十人骑乘。
所有参加春狩大祭的子弟,加上各家家主和头面人物,都将骑乘此物,赶赴八百里外四绝岭。
那是横贯昆吾国朝齐州、昆州、黔州三州十五郡的大型山脉,主脉长达七千里,内有参天古木,有深山峡谷,有悬崖峭壁,有沼泽湍流,有毒虫猛兽,有妖兽妖禽。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天地奇珍奇花异草。
参加春狩大祭的各族子弟,会孤身一人被随机投放进四绝岭各处。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将循着身上的定位法符,或者合纵,或者连横,或者组团厮杀,或者独行狙击,在那山岭之中杀兽杀禽杀活人。
所有人身上的定位法符都有一定的范围,三百里内就会告知附近有人。
百里内,法符震荡,让你知晓来人大致方位。
三十里内,法符就会指出来人的确切方向和距离。
三十里,对于身怀最少一鼎之力的精英少年而言,就算在地势复杂的山岭之中,最多一刻钟就能赶到。
三十里,这就是最危险的生死距离。若是同族相见还算好,如果是敌人相见,只能血溅五步。
在无数各族族人的呼喊声中,参加春狩大祭的各族子弟纷纷走上摩云大鹏的脊背。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鸣叫,摩云大鹏冲天而起,离地百丈向正南方飞去。
四绝岭,就在渭南城正南方,区区八百里的距离,对摩云大鹏而言,不过是区区一刻钟的路程。
阴雪歌迎风站在大鹏背上,他没有回头。
尽管城内有他的牵挂,有枯瘦如柴的蠢丫头侍女,也有肥硕如猪的铁杆兄弟,更有魂牵梦绕的那条龙鲤。
但是他不回头,前方就是四绝岭,在那里他要斩杀赫伯勃勃。
在那里,他要正大光明赢走龙鲤,将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
罡风呼啸,一刻钟转瞬即过。
数十头摩云大鹏分散开来,向着前方一片皑皑山岭各处飞去。
阴雪歌突然听到了赫伯勃勃的声音,他扭头望去,数十丈外,赫伯勃勃拔出半截宝剑,向他大声呵斥。
“阴雪歌!记住我赫伯勃勃!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向着自己脚下摩云大鹏展翅高飞的方向指了指,赫伯勃勃自信满满的笑着。
“我在那个方向,有种,就过来。”
“我记住你在哪个地方,我,赫伯勃勃,会来找你,第一个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