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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城中,
炮声隆隆之中,隔着洛水的火器对射,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多天了。三座天津桥下的新旧浮尸,也已经多的淤塞在墩子边上,而无法被急促的河水给冲走。
刚刚下了一场雨,让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烟火气息,还有腐败的恶臭给稍稍被冲淡了一些。
而在洛水附近的兴宜坊,十二拱卫军之一的右武卫驻地中。
许多赤着膀子的军士,正在围着一口刚刚被从废墟下清理出来,方形阔口的大井里不停的打水;他们用头盔、或是其他容具从大桶里争相舀水,然后一边大口灌下,一边浇淋在自己的头脸上来降温散热。
只是,刚刚从井里打起来的还是清冽的,但是提水提的多了,井内的水线急速下降之后,就不免有些浑浊起来,还多了一些淡淡的异味,但是大多数人也不以为意。
直到倒出来喂牲口的水槽里,突然在不断倾倒而入的水花荡漾中,漂浮起一些红黑相间,却又被水浸泡的浮肿发白的细碎物件之后,这才让站在一旁的某位队将勃然变了颜色。
“停下。。”
“水里有问题。。”
“不要喝了。。”
“全部给我倒了。。”
片刻之后,水井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用石头沉底,腐败肿胀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摸样的尸体,被打捞了出来;然后圆鼓鼓的灰白体表,噗的一声被挠钩戳破而炸裂开来。
霎那间喷溅开来的恶臭和污秽,顿然让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在当场连成了一大片,都是贪图凉爽而喝过这井水的士卒。
发现此事的队将,不敢怠慢和疏忽,几名当场一层层的呈报上来;待到两天后帅司正真重视起来,召集人手清查各处的城坊驻地,这才发现;
正所谓是无独有偶,随后在城南的一些池塘和河巷里里,一些预先被沉埋在底下的腐败尸体,也被发现和打捞起来。
而在一些露天的水源当中,甚至还被倾倒了许多人畜的粪便之类,而令这些重要的水源地,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
这显然是那些北军在败退之前所故意造成的,就不知道已经持续污染了多少天了;更糟糕的是,城南绝大多数的河巷也被淤塞起来,变成一滩滩一段段发臭变质的死水,也不是某种偶然事件。
当然了,军中大多数炊伙煮食的取水还是煮开了的,但是部分贪图省事的士兵,以及饮水需求量极大的牲口们,就没有这种运气了。
经过这些天的酝酿,腹泻和呕吐的症状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累积到了一个相当的数量,只是他们大都被当作了某种简单的水土不服,或是中暑或是绞肠痧的夏日常见症状,而未加以重视而已。
再加上战场之中死的人实在太多,好些根本清理不过来,只能从战场上简单的集中堆放,在运到城外去掩埋,或者干脆就是被遗弃在废墟里,而彻底忽略了。
而这个时节炎热高温的气候,无疑又成了了某种推波助澜的帮凶了。
因此,无所不在嗡嗡鸣叫的蚊蝇,早已经成为洛都战场中最常见,又让人见怪不怪的一道光景了。
而在洛都东北的白马寺废墟上,满身疲惫与风尘的淮东军,也终于在重新取得联系的河南别遣军接应下,带着大多数战利品回到了原来的出发地。
然后还没等他多歇口气,风卷旗就被等候已久的中路帅司使者,以及河南别遣军大使魏晨,打着犒赏和叙功的旗号给一同找上门来。
当然了,各种言辞褒奖和赞誉之间,始终不离某种暗示和里里外外的耳提面醒;淮东军这番出战的功劳和所获自然是无可置疑的,但显然也少不得,帅司在幕后的运筹帷幄,还有河南别遣军的策应和制造机会云云;
此外,就是希望将这只军马,纳入帅司的统一调配之下,好在国朝北伐的大业之中,更多更好的建功立业;
其中,也包括了私下对风卷旗在内正辅主官的接触和试探,比如允诺他能够有更好的前程和机会,比如由帅司独折专奏保举他一个更好的出身,乃至将来独自成军,或是镇守一地的种种前景。
而这一切只要他带领麾下的这部人马,在帅司的协调和安排下,发挥出更多更大的用处来。
这也让风卷旗不由的有些腻味和烦扰起来,却又不得不去虚以应付;因为,按照那位镇帅的吩咐,虚名声望什么大可以不在乎,但是实在的利益和好处,却是要一定拿到手的。
但是随后风卷旗有接到了一个命令,却让他不由有些惊讶了起来,却是淮东制置使已经下决定招还,他在内的外派所部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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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东境内,
在没日没夜的劳作与出工当中,以上千人次中暑的频率,又有十几名俘虏过劳死为代价,充满雨水和暑热的六月迅速转瞬即逝,而流火的七月也已然过去了大半,
营田常役判官,知户行判官事虞允文,正在巡视着秋收前的准备,
他当任的是判司六行之一营田判官,负责的农林渔牧等诸曹事务;如今正在为一篇长篇的报告书《论营田之利弊》,而补充最后的实地数据。
但是从他的所见所闻当中,被提到最多,也最是在意的,无疑是在淮东各地初露峥嵘的锅骡机(蒸汽机)。
这个锅骡机用在农业生产中可是几乎无所不能的好东西,既可以提水抗旱翻耕田土,也可以筛谷舂米磨面榨油,甚至还可以充作锻打修造铁器和工具的动力。
这么一架机械,就顶得上平日里几百个壮劳力的一天成果,比起传统的畜力或是时新水力机械的产出效率,也是超越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春出来的米是精白精白的晶莹,磨得麦粉是雪一般的素白素白讨人喜欢,不管几千斤数万斤,就这么用传送的机械一股脑儿倒进去,没一会儿就全数处置停当出来了。
就算是处理草料和麦秆稻秸,轰隆隆的像是雷声一般的迅捷,然后蓬松细碎的渣泥和沫子就在翻斗里迅速堆成了小山。
然后运河故道上,也开始出现吞吐着灰烟的船用锅骡机的身影。而这一切,消耗的不过是廉价得很的煤和水,以及需要若干受过简单训练的人手照看,及时加水填煤更换备件而已。
虽然,在名为内参的定期通报当中,这东西时不时的还是会出点故障,偶然还有锅骡机管道爆裂,蒸汽泄漏,而烫死烫伤操作人手的事故,但是相比这玩意带来的便利,却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了。
因为,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有了这种不用依靠河流水力和畜力,也能在任何地方运转的机械,可以有效的降低许许多多的消耗和浪费,由此解放出更多的人力和其他资源来。
事实上,他也有所听闻,在淮东的工程营造当中,已经有部分地方开始尝试性,使用这种锅骡机为动力的大型器械;来作为大型土石方项目中挖山掘土;矿场的高低吊运和轨道输送;乃至开拓和疏通河道中抽水淘沙的各般用途。
据说总大匠沈岳领下的研造院,下一步的计划和目标,是如何将这些机械更精密的缩小化,而出现在田间地头的应用上。比如将这种机械的出力用来取代畜力的犁田和翻地,乃至替代人来收割和播种。
虽然这一切听起来颇为荒谬且充斥着无稽之谈,但是见惯了在那位镇帅亲自过问和主导之下,淮东飞速发展中的日新月异之后;他并不怀疑,这些想法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就会实现在淮东的土地上。
事实上君不见,原本只在淮东治下的沿海五大港区内使用的畜力载货轨道,如今已经沿着平原地带,渐渐的延伸到各自所属的州府治所了,而且还是来回并轨的复线。
而伴随着这些包铁木轨的,还有沿途竖立起来的一根根粗大的木杆子,而且已经不局限于轨道边上,就连各州治所连接益都的主要干道上亦有;
而且镇抚府近期在整顿道路沿线的驿站和旅店客栈,进行所谓的科学规划而建立所谓的派出所。
这也让他对于那位镇帅大人所要做的事情,隐约有了个猜测,却又有些难以置信。